棕熊是道道地地的眷村孩子,而我則是道道地地的本省孩子,我倆相識,是因為他的眷村兄弟是我高中同學的國中同學,大三暑假那年,一群互不認識的待役男和大學女相約去澎湖玩耍,玩出了竹籬笆內和竹籬笆外的感情。

因為這群人,我第一次進入眷村:矮矮的磚房,有公園、禮堂,還有蔣公銅像、升旗台;很多老人穿著大內褲在馬路上閒晃,樹下閒聊;房子空間很小、很擁擠,陰陰暗暗的,有股特別的氣味;巷道非常窄,聽得到對門的悄悄話、關門聲,炒菜味也是街頭巷尾共同享用。

我們一票人常常是在街道上紅牆邊公園裡嬉笑聊天,屋子反而很少進去,實在坐不下。當時最讓我訝異的是:這些平常教養不錯的人,怎麼招呼也不必打,就在別人家大剌剌吃起飯來,連碗筷都是自助的,吃完連道謝告別都不必就回家,我在自己家都比他們客氣;吃飯之外,找人不必先敲門,不管前門後門只要門沒鎖就直接進去,像進自己家一樣。這樣不分彼此,像一家人的友情對我這個外來人來說,有時還真的既不習慣又蠻感動:

記得有幾次繁容不知是什麼原因,半夜12點多還流落台北,一通電話,二話不說,小強就騎著機車到遙遠的台北把繁容接了過來;還有一次,和棕熊二人騎著機車去挑戰皇帝殿,停好機車,棕熊習慣性地鎖上大鎖,沒想到這個舉動非同小可,因為~~沒帶大鎖鑰匙,一通電話,正宇和阿浩就機車飆到皇帝殿來,我仍記得當時黃黃橘橘紅紅的黃昏暮色,四個人或坐或蹲或站地在山中聊著天,好美,景美心也美!另外一次,芭樂皮夾掉在九份,幾天後警察局要他過去領回,但是人在軍中,所以哥哥棕熊拜託正德開車(進化了!),當晚就奔去取回;又有一次我騎單車上班被人側撞,腳踏車撞彎,掉到稻田裡,人摔傷沒事,趕去上班,晚上班長一手舉著單車,一手扶著摩托車龍頭,後面載著我,就這麼有驚無險地把殘廢的交通工具救活了......,之後大家退伍、畢業後,各奔前程去了,聚首機會就減少了!

之後,眷村要拆了,大夥兒齊聚在頹圮的紅牆邊和以前一樣談天說地,只是社會的歷練讓大家都多了一些內斂,加上眼前斷垣殘壁的景象,那一天大家的感嘆唏噓似乎多於談笑風生。有一張老照片是這群男孩小時候在紅牆邊留下的合影,當時大家說好要在同一個地方、原班人馬再拍一張紀念照,可是說著說著,照片還來不及拍,老僑愛就這麼夷為平地,化成高樓,要補拍都已不可能了。

曾經遺憾當時沒有留下眷村的一磚一物作為紀念,畢竟記憶是靠不太住的。 

新大樓一落成,我就嫁進來,正式成為新眷村太太了。
劇中開場時分配眷舍的場景,讓我聯想起交屋時抽籤分配區棟的情形。常常出現的尷尬狀況是叔叔北北婆婆媽媽用各省口音與我交談,我都和他們雞同鴨講:隔壁陸北陸媽的大陳腔我大概只聽得懂3成,常常她問東我答西,不然就是傻笑;和十樓王北北打招呼,他表情嚴肅地回答:%@$&~,完全不通不通,回家左思右想終於頓悟了,原來是"我不認識妳!"哈哈!在電梯中免不了要寒暄一下,一出電梯總要問棕熊:剛才說了些什麼?糟了,聽不懂又愛裝懂的我又答非所問了。想起戲裡本省籍的朱媽媽和天津來的趙家奶奶"天津包子"的對話,比較好的是我們小倆口沒像朱爸朱媽一樣一魯一台地吵架,演戲的氣呼呼,看戲的笑哈哈。

假日午後會有京劇、二胡聲從禮堂傳來;國定假日時,陽台上總有國旗飄揚;卡拉ok晚會必唱梅花、龍的傳人......,我已慢慢習慣這裡濃濃的大中國味,有著國泰民安,四海一心的安定感。第一次在這裡過元旦,寒冬清晨五點多,傳來麥克風測試聲,生氣地想報警,接著聽到"六點舉行元旦升旗典禮",真是夠了,我就這樣躺在床上聽著國歌、國旗歌,禮成了!心想著怎麼有這麼溫馨可愛的地方,他們的心是多麼單純堅定的啊,我何其有幸成為這兒的一份子!選舉時鄰長來發選票,順便建議人選;倒扁時直接就在電梯、信箱上貼倒扁貼紙......。情誼雖說比不上寶島一村那麼休戚與共,但在2000年後的今天我仍在這裡感受到那樣溫暖的影子。

寶島一村最後王偉忠說:"上一代凋零了,由我們這一代來說故事,希望一代一代傳承下去。"坦白說,這齣話劇對我來說就是一齣戲罷了,並不像評價所說的那麼感動我,對棕熊來說,是熟悉的環境,感觸也許比我深得多;與公公的關係也還來不及建立,他就離開人世了,看著戲想著他的一生應該也和趙北北、朱北北一樣充滿故事和血淚吧!

這齣戲翻出在我記憶角落存封已久的一些人事物
看完戲步出國父紀念館已經11:16

到火車站竟然沒有到鶯歌的車了,只好搭火車到樹林,再轉搭計程車,到鶯歌時已經凌晨一點多,沒想到寄車行已關門,只好再麻煩小強開車來接,他二話不說就來了,路上還一直說怎麼不直接叫他到樹林接啊?! 

散場送的寶島一村天津包子,很窩心,可惜是冷的,需要微波。


深夜流落街頭時好餓,只能望"包"興嘆了!等小強時發現連酢漿草也睡了。
 

這齣戲我管他叫台灣版的"幸福三丁目",生活不一定能富有,但是心靈善良、快樂、知足,幸福就不遠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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